主播直播宜家过夜 酸果直播分析行业现状

　　深圳晚报实习记者 彭琳

　　2016年，被称为直播元年。

　　这一年，各类直播平台如雨后春笋般涌现，有业内人士估计数量已达到400家；资本快速涌入直播行业，BAT等巨头以及视频网站也纷纷布局直播领域；直播平台/公司的融资额不断刷新，一下科技（秒拍、小咖秀、一直播母公司）在11月实现5亿美元的E轮融资，仿佛再次印证了直播行业已成现象级风口的事实。

　　高速发展之下，直播行业的种种乱象层出不穷。色情直播屡禁不止、粉丝数量刷单造假不断，直播“假公益”刷粉，甚至出现了直播殡仪馆火化过程等博人眼球的现象。

　　为刹住直播行业的野蛮生长之势，网信办在11月4日下发了《互联网直播服务管理规定》（以下简称《规定》），对互联网新闻直播提出了“双资质”、“先审后播”、设立总编辑等要求，所有直播平台则要落实监管责任、设立内容审核平台、具备及时阻断直播的技术能力，用户和主播实名认证等。

　　目前，《规定》已落地实施一周，直播平台如何度过暴风雨前的宁静夜？

　　主播名利场

　　“出名要趁早。”19岁，该成名了。

　　曾在县电视台做过新闻主播的杠杠，现在已是小有名气的网络主播。他所在的果酱直播，成立于去年5月份，是一家面向女性人群的视频直播平台，在11月刚刚完成了数千万元A+轮融资，发展势头可观。

　　在直播《规定》发布后的一个多月里，杠杠和他的主播朋友们依然开心地做着直播。杠杠表示实名登记对他们而言并不为难，“只要我们直播的内容不违规，《规定》对我们这些娱乐和游戏类主播来说，其实没有什么影响。”至于应获得什么资质，那是公司才需要考虑的问题。

　　坐在直播镜头前的杠杠，精致的脸庞上皮肤白皙、嘴唇粉嫩得像化了妆，留着长长的刘海，套着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。怎么看，都更像是只有十八九岁的高中生。

　　镜头前的他表现得十分自然，时而调皮地感谢粉丝的礼物，时而回答粉丝的提问。更多的时候，他在镜头前表演唱歌，也间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道具，为观众表演小游戏。喜爱他的粉丝经常在直播时送上虚拟礼物，土豪粉丝甚至会送上价值1888.88元的“飞机”。

　　出众的外表和暖男气质，为他赢得了众多粉丝，但他也有掩饰不住的焦虑。毕业才两年的他，年龄偏小，但他希望自己的年龄更小一些，“19岁更好。”出名要趁早几乎是主播圈里的共识，如果不能趁早出名，那就修改实际年龄来实现。

　　主播们开始像部分网红和明星一样谎报自己的年龄，背后是主播行业的粉丝更偏爱年轻人的现实。

　　更直接的压力在于，“进入主播行业的人太多了，你不能保证自己一直这么红。” 2015年杠杠进入直播行业的时候，正是直播平台开始热度大增的时期。

　　搭乘着直播快车入行一年，他已取得不俗成绩，不仅是直播平台上的人气主播，还入选了今年4月由腾讯视频、腾讯直播携手GMIC（全球移动互联网大会）联合举办的首届“互联网最具人气主播”奖项评选的Top10，并开始与网红、明星同台参加品牌活动。

　　“淘金者”涌入直播界

　　在杠杠们身后，依然还有无数热情不减、不断涌入直播行业淘金的年轻人。

　　中国直播榜是中国率先提供直播平台主播排名的第三方平台，根据其平台上对20家大型直播平台的主播数据监测，全国有影响力的主播已达30多万。中国直播榜创始人朱水旺估计这一数据还将持续上升。

　　越来越多的人希望成为杠杠、甚至超越杠杠，直接动力在于直播行业的高收入。

　　做直播到底有多赚钱？杠杠坦言，作为签约主播，底薪和奖金只是收入的一部分，提成才是重点。“收入没有上限，主要看你有多红，有多少人关注、有多大的吸引力。”在中华英才网9月份发布的最新数据里，网络主播的年薪可达到50万元，特别优秀的主播在几天内就能收入过百万元，主播已成为当前十大高收入职业之一。

　　从什么时候起，主播成为了年轻人追捧的热门职业？

　　颜彬在酸果直播担任运营经理，他的日常工作就是不断招募主播、对应聘者进行筛选和审核。自2013年开始，他先后在繁星酷狗、网易BoBo、酸果直播3家直播平台从事主播招聘工作，几乎见证了主播招聘人数从缓慢增长到疯狂爆发的阶段。

　　在他的记忆中，2014至2015年期间，主播数量不过刚开始增长，而到了2016年，就呈现出了疯狂增长的态势。几百家移动直播平台展开了激烈竞争，招聘有竞争力、吸粉能力强的主播成为各大平台的重要工作，高薪抢主播、挖新人更是行业常态。

　　直播行业的火爆，对于颜彬而言最为直观的感受是，招聘工作远比前几年更忙碌。在今年公司产品刚上线的一个多月里，他每天至少审核几十个主播，而最高峰的时候每天需要审核100多个主播。

　　前来应聘的主播需要先在平台试播，颜彬的工作就是回看他们的试播视频并进行审核。12月6日晚上十点半，他终于下班，在回家路上的店里剪了头发，“白天根本没有时间，周末也随时准备着加班。”

　　虽然忙碌，公司的快速发展却让他觉着充满动力。只是在看着主播们的薪资单时，他才感叹了几秒钟，“主播们的工资是我的好几倍呢。”短暂的休息之后，他又重新陷入工作的忙碌中。那些正等待通过他的审核的，是更多的希望成为主播的申请者。

　　对于那些憧憬着进入直播行业的年轻人来说，《规定》并未影响他们急于成为主播的步伐。

　　“新规”后的紧急行动

　　自12月1日正式施行《规定》一周以来，不少直播平台开始了紧急应对行动。

　　在北京网信办责令限期整改的要求下，快手、花椒、六间房等北京属地直播网站一周内已封停数千个违规账号，并下线或关闭数千个违规节目，其中包括未取得“双资质”而开展新闻直播服务的账号。

　　部分娱乐、游戏类的直播平台也开始了落实监管责任、设立内容审核平台、用户和主播实名认证等方面的自我审查。

　　“《规定》下发后，我们就已经把所有违规主播的名单公示出来。”果酱直播CEO吴文波说。在其官网上，醒目地张贴着《第二批违规主播公示》，一点击就能看到所有违规主播的用户ID账号、用户名称和处罚决定。

　　在这份需要往下划拉好几分钟的永久禁播名单上，共计2000名永久禁播的主播。这也正是直播《规定》要求的建立“黑名单管理制度”。

　　然而从主播及用户的登陆/注册方式来看，行业内的多个大平台还未落实主播“实名认证”“真实身份验证”，用户也无需“实名认证”，如映客、花椒、快手等。许多直播平台依然可以通过QQ、微博、微信等未实名认证的入口实现注册、登陆。

　　一位视频直播平台的运营人员告诉深晚记者，“实名认证”“身份认证”直接关系到“黑名单制度”的效果。如果只有某几家直播平台做到了“实名认证”，就会出现违规主播通过换个ID或平台，甚至借他人ID账号继续直播的漏洞。

　　当前用户及主播们的实名认证工作，不仅涉及到新用户、主播的实名认证，也牵涉到已注册用户/主播们补充实名认证的工作。酸果直播运营经理颜彬向深晚记者介绍，在系统登录入口设置实名认证后，所有老用户与老主播在重新登录平台时也必须先实名认证，就能够实现所有用户、主播的“实名认证”工作，但需要人工监督、鉴定信息的真实性。

　　此外，许多直播平台均也都成立了内容审查团队，对直播弹幕和互动内容、直播内容进行监控。

　　果酱直播在产品上线后不久就建立了违规主播审查制度，其CEO吴文波在《北京网络直播行业自律公约》发布之后，还要求公司根据行业自律公约进行调整。《规定》的出台，他丝毫不觉着意外，“确实应该要规范整个直播行业的发展了。”

　　Ronnie是一名普通审核人员，在《规定》实施之后，包括他在内的20名审核队员，就开始了三班倒的监控工作，通过借助针对文字和图片/视频的两套审查系统，已经能够在一分钟内把出现问题的直播间全部关闭。

　　“系统识别是可能存在误差或遗漏的，所以我们人工审核团队是7×24小时在值班，包括巡视直播间等工作。”吴文波说。

　　视听许可证成生死门槛

　　《规定》实施后或将加速直播行业的洗牌，吴文波对此表现得十分淡定。通过对直播行业的长期观察，他发现直播行业的洗牌其实一直存在，对于进入直播行业较晚、各方面积累不足的平台来说，倒闭是市场的自然淘汰结果；而那些未规范经营的直播平台也应该在政策监管下关停。

　　“《规定》的出台对整个行业长期的发展来说，肯定是利大于弊的。”吴文波告诉记者，他相信《规定》会有助于行业的规范发展。

　　与果酱直播不同的是，酸果直播建立的客服监控团队则重点监控色情直播内容。这一点，作为运营经理的颜彬有更深的感触。《规定》实施之后，公司作为监管主体承担的风险增加，担心因员工在审核工作上的疏漏而被举报，他所在的运营团队不得已大幅提高了工作强度，投入更多的人力和时间在审核工作上。

　　在所有的自我整改行动中，最困难的莫过于取得《规定》要求的资质。

　　“双资质”是《规定》的重点，圣运律师事务所主任、中国传媒大学法学兼职教授王优银律师解释，“‘双资质’一个指拥有《信息网络传播视听节目许可证》（以下简称视听许可证），另一个就是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资质。”

　　尽管“双资质”仅针对提供互联网新闻服务的直播平台而言，但视听许可证对许多平台来说，仍是生死门槛。而直播平台持“证”上岗也是广电总局在9月9日下发的《关于加强网络视听节目直播服务管理有关问题的通知》（以下简称《通知》）中所明确强调的。

　　大部分尚未取得相关资质、牌照的直播平台均拒绝回应有关申请视听许可证的相关问题，也有直播平台表示目前还在观望中。其中，酸果直播CEO汪敏则透露其公司在9月份的《通知》下来之后就已经在积极申请视听许可证中。作为一款今年6月份才上线的直播App，酸果直播的反应可谓非常迅速。

　　圈外的合作者也非常乐见直播《规定》的施行。8只小猪是一家境外旅行平台，创始人黄卓生已推动平台与几家大型直播平台合作发展“旅游+直播”。他告诉深晚记者，“现在几乎每个垂直领域都在跟直播合作，直播行业越规范，不仅有利于整个直播行业的发展，对这些合作伙伴来说也是好事。”

　　“一证多用”成监管漏洞

　　持“证”上岗是监管部门对直播网站及平台开展相关直播活动的要求。从各平台的公示牌照来看，各直播平台拥有的牌照却不尽相同。

　　中国网络直播行业协会会长王德尊，自2014年便关注直播行业发展，他向深晚记者证实，大多数直播平台缺乏资质或许可证是行业实情。此外，持有视听许可证的腾讯、优酷土豆、爱奇艺、乐视等综合性网络视频平台，也都与旗下直播平台共用一“证”。换言之，“一证多用”正是少数持有视听许可证的直播平台实现持“证”的方式。

　　“一证多用”如果成为行业通用办法，必然会成为监管漏洞。

　　对于直播行业的规范发展，王德尊意识到完善资质和要求直播平台公示所有资质只是其一，监管才是最重要的部分。这一看法，与王优银律师不谋而合。律师界代表，圣运律师事务所主任、中国传媒大学法学兼职教授王优银在11月22日参加了“网络直播法律规制研讨会”。这场意在探讨《规定》的出发点和落地实施过程中可能遇到的问题的研讨会，还邀请了网信办的领导，高校学者、企业代表、媒体主管、行业协会领导，以及法官和律师、传媒公司领导等各界人士。

　　在研讨会上，国家网信办政策法规处领导回答了《规定》出台的法律依据问题，北京市网信办法规处处长雷鸣也对北京市落实《规定》的具体方案进行了公开介绍。但王优银律师依然对具体监管效果充满忧虑，他在会上提出了自己对网络直播平台权利与责任划分的困惑，并直言新政还存在诸多不明确的地方，而这些必然影响《规定》的落地实施。

　　《规定》的不明确还体现在，诸多条文尚停留在“应当”“如何”“不得”如何的构架层面。网信办如何推进监管执法、直播服务提供者如何落实主体责任，以及失责方和触规者该承担何种程度上的惩戒，都尚缺乏实施细则。

　　属地监管或是突破口

　　从对直播行业进行管理的部门来看，目前涉及文化部、网信办、广电总局、工信部等多部门，各部门根据各自的管辖范围分别出台了相应的管理规定。由于网络表演、网络视频服务、网络出版等定义界定存在交叉和模糊的领域，且缺乏相关管理部门的权威解读，许多直播运营人员对所需资质也存在困惑。

　　中国网络直播行业协会会长王德尊认为，目前发证部门众多，到底由谁来监管、由谁来处罚、处罚的依据都未明确，这不仅影响了直播平台对资质和《规定》的理解，也是目前直播行业监管存在的主要问题。

　　参加“网络直播法律规制研讨会”的高校学者代表，南开大学传播系系主任陈鹏告诉深晚记者，属地管理，即将直播网站、平台由各地网信办直接管理，是《规定》的一大亮点。

　　由于全国直播网站及平台、主播人数众多，难以实现一一监管，因此，《规定》通过属地管理的方式，借助各地网信办的力量来监管直播平台和网站，并将部分监管权限和责任下放给直播平台。

　　“这实际上给直播行业留下了一定的发展空间。《规定》对于游戏类、娱乐聊天类直播平台来说，只要不触及道德底线，实际上不会有太大的影响。”陈鹏说。从这个角度来说，《规定》是否能称为“史上最严新规”，不仅要看网信办的监管力度，也跟直播平台的执行力度密切相关。

　　从过去一周直播行业的回应来看，《规定》还未受到“最严”执行礼遇。

　　《规定》的落地，如陈鹏教授所说，不仅直播平台需要缓冲时间，各地网信办也还需要时间来明确监管工作，或许各地将在下个月正式开始查处活动。

　　花椒直播CEO胡震生曾说：“直播起于秀场，闻名于明星，成于社交，正名于内容，赚钱于打赏及广告，变现于上市，衰于互相诋毁，触礁于色情，亡于下一代技术兴起。”

　　对当下的直播平台和网站来说，是时候认真思考如何不触礁于监管了。